时烨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称得上困惑的神情,他有些不解,倏地往前走了几步,穿过层层迭迭的帷幔,他终于看清楚了皇上蜡黄的脸。
“为何?”时烨冷冷开口,“为何这么说?”
皇上费力地睁开眼,温和的目光定格在时烨脸上:“说甚?”
“你很清楚我不该坐上那个位置。”
以前有皇上压着,即便朝廷上的那些人对时烨有诸多不满,也不敢说什么,如今皇上病重,那些人心知皇上大限将至,便蠢蠢欲动起来,每日声讨时烨的奏折隻多不少。
就连时烨自己也以为,这皇帝给他一顶太子的帽子不过是为了稳住他,这皇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。
没想到——
这皇帝竟然真打算扶他坐上皇位。
“你该,”皇上眼神缥缈,许久才集中精神,“你是你母后的孩子,你是朕的嫡长子,皇位……一直在你手里,谁也抢不走。”
时烨轻轻一笑,暖色的烛光洒在他身上,让他的脸色柔和了不少,可是他嘴角淡淡的笑容依然很冷:“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江山败光了?”
皇上小幅度地摇了摇头,这个动作费了他不少力气,他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继续说:“朕相信,你会是明君,你比你弟弟们聪颖、有想法,唯一不足的是那件事带给你太多戾气,不过山外有山、人外有人,总有人压着你,不是吗?”
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,皇上又开始大喘气起来,吓得边上的太监忙不迭上前,小心翼翼地为他顺着气。
好不容易让皇上缓过来,太监战战兢兢地抬了抬头,却在余光中瞧见时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。
太监吓了一跳,猛地哆嗦了一下,正要起身,时烨就一个箭步走上前。
太监双腿发软地跪在地上:“太子殿下。”
时烨漆黑的眸中全是冷厉之色,他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太监,竟然直接迈腿踩在皇上的床榻边上。
他俯下身,冰冷的目光近距离地直视皇上。
“告诉我,”时烨厉声道,“你知道什么?”
皇上面对时烨盛怒的模样,既不惧怕也不恼怒,他平静地看着时烨,哑声道:“朕知道所有。”
“……”
这一刻,时烨感觉身体里的所有血气都在往头上涌,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,攥着皇上胸前被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他闭上眼,再睁眼时,好歹将那股衝动压了下去:“你也知道我……”
皇上道:“朕知道。”
时烨猛地一震。
皇上看着他,浅色的眸子里水光流动:“你越长大,越像你亲爹了。”
时烨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,他眼中的震惊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散去,很快,他收敛了表情,放开紧攥着的被褥。
“既然你早知道我并非你的亲生儿子,为何还要将皇位传给我?”时烨垂着眸,鸦羽般的黑睫遮挡了他的视线,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绪。
皇上扯着嘴角,缓慢道:“当年花家助了先帝一臂之力,才帮先帝在那样险峻的局势中夺下皇位,皇家能发展到如今之势,花家的功劳必不可少,可是时日越长,花家的野心也越大,不是吗?”
说着,皇上咳嗽了几声,在太监小心翼翼的安抚下,又继续道,“外人都以为花家不干涉朝政,谁能想不管是宫内还是朝廷都遍布花家的眼线,就连朕的皇后也是花家人……皇后逝世已久,朕却摆脱不了她对朕的影响,甚至那么多个午夜回梦,都能清晰地想起她的容颜,朕真的……乏了。”
时烨直勾勾地盯着皇上的脸,像是这才意识到什么,后退一步:“你早知道这一切。”
皇上的目光随着时烨的身影移动,他轻笑:“朕还知道那场火灾是你母后让人纵的,她想出宫,她想追随你亲爹,朕便由她去了……你母后她还好吗?”
时烨脸色苍白,精致的五官泛着一层淡薄的冷意,他跟着笑了起来,很轻松地说道:“早死了。”
皇上愣了下。
时烨笑得更加大声:“被我杀了,我用竹片把她的头割了下来,说起来,她还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。”
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时烨放肆的笑声,皇上怔愣不语,身后的太监和宫女更是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只是笑着笑着,他仿佛笑不出来了。
皇上呆呆看着时烨那张神韵和他母后极像的脸,突然心头一酸,他赶紧闭上了眼睛,可还是有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渗出。
不知为何,明明他内心毫无波动,他丝毫不在意那个背叛了他的女人是死是活,然而他的反应却是那么的悲伤。
皇上一直没有睁开眼,过了良久,他发出一声叹息:“朕从小便不是争强好胜之人,当这个皇帝也是机缘巧合罢了,若是花家想要皇位,朕就给,朕只有一个要求……”
时烨不语。
皇上道:“朕的孩子们是你名义上的兄弟姐妹,喊你皇兄喊了这么多年,